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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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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瞧她現如今這幅模樣,他幾乎快要認不出來了。.

謝攬聽了此話倏地看向雲飛。

雲飛也是楞住, 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被發現的。

“你去應一聲,我會準時到。”話說到這份上,謝攬再不去就像怕他似的。

“是。”管家匆匆離開。

謝攬往內室走,去換衣服。

馮嘉幼跟了進去, 默默幫他系腰帶。

謝攬舉著手臂只覺得尷尬, 本想喊她來聽李似修的短處, 沒想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。

馮嘉幼笑起來:“夫君,從這些能看出什麽來?除了你之外, 多少人暗中盯著他, 他怎麽可能會讓你們挑出他的錯處?”

謝攬“哦?”了一聲:“你說他是裝出來的?”

“那倒是沒有必要裝,也裝不出來。”馮嘉幼幫他穿好腰帶, 又去取配飾,“但他真正的品性為人, 從這些根本無法體現,全藏在他每晚看的書冊、以及他早晨查閱的那些公文裏。”

謝攬蹙了蹙眉, 不是特別理解。

“等你正式接手玄影司的職務, 卷入更高一層的權力旋渦, 慢慢就會明白的。”

將他打扮好, 馮嘉幼的手掌在他前襟處壓了壓, 叮囑道,“見他時莫要只顧著拈酸吃醋, 你必須清楚, 他可能是你我的生死大敵。”

“你是說他會查出我的身份?”謝攬原本會擔心,但謝臨溪思慮的如此周全, 如今還真不怕, “不過他不是對你有情, 總不會害你吧?”

馮嘉幼可沒有他這樣樂觀, 等謝攬出了門,她也出門前往大理寺。

今日是初一,大理寺晚上有例會,崔少卿一般會忙到子時才回府。

她離開京城許久,崔少卿那邊應該積攢了不少卷宗,

她冒雨去取,也是想從崔少卿處打探一下,李似修宴請他到底都談了些什麽。

……

謝攬乘坐馬車去往望仙樓,路上都在想馮嘉幼叮囑他的那些話。

他發現自己與馮嘉幼的思維不太一樣,他在這拈酸吃醋的功夫,馮嘉幼已經開始盤算著怎麽對付李似修了。

馬車搖晃了下,車夫在前道:“姑爺,這條路前邊好像出了是什麽事兒,圍觀的人太多,咱們得換一條走,可能會遲到。”

謝攬之前說過自己會準時到,撩開車簾子看一眼,前方人頭躦動,雨傘疊著雨傘,果然堵的水洩不通。

京城人真是閑得慌,大雨天撐著傘也要擠在一起看熱鬧。

“那換條路走吧。”

“好嘞。”

等謝攬抵達望仙樓時,遲到了估摸一刻鐘左右。

他剛撩開簾子出去車廂,已有人為他撐傘,還有人躬身在馬車邊放下墊腳凳。

讓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廢物。

但這就是京城官宦貴族的生活方式,謝攬既決定留下,就必須適應。

他穿著馮嘉幼特意挑的錦繡華服,踩著墊腳凳下了馬車,氣度雍容的站到望仙樓門口時,立刻便引來樓上樓下眾多目光,猜度著他的身份。

“謝千戶?”掌櫃慌忙迎了上來,“李大人定的雅間在二樓,但他人還沒到。”

“他還沒到?”謝攬在心裏記下了,這人不守時。

剛記好,背後有人喊:“謝千戶?”

一名少年繞來他面前躬身拱手,“謝千戶,我家大人路上遭遇了一些意外,一時半會兒來不了,他派小的過來道歉,讓您白跑這一趟實在過意不去,改日定當登門致歉。”

“李大人遭遇了什麽意外?”謝攬想起剛才街道被堵的事兒,難道和李似修有關?

那少年提起來仍有恐懼之意:“我家大人遭遇了刺殺。”

謝攬驚訝,還沒上任的帝師當街被刺殺,這事兒聽著怎麽那麽玄乎:“那李大人可有受傷?”

少年搖頭:“無大礙,我家大人只是手臂受了一點輕微的刀傷。只可惜暴雨天不好追蹤,被兇手給逃了。”

真是太可惜了,謝攬惋惜著搖了搖頭。

這沒用的刺客也不知是誰請的,怎麽不來請他,便宜又好用,指哪兒砍哪兒,砍錯包賠。

“那請你家大人好生養傷,我們改日再約。”謝攬正好也不想與他應酬,轉身出了望仙樓。

踩著墊腳凳重新坐回馬車裏:“回家吧。”

……

這廂馮嘉幼換了男裝之後,從後門進了大理寺,知道崔少卿正在議事廳,她先去卷宗房溜了一圈。

沒多久,崔少卿派人喊她去二堂。

她抱走幾冊感興趣的案件卷宗,撐著傘去往二堂。

走在抄手游廊上,遠遠看到崔少卿與一人相伴著從二堂走出,站於廊下。

他落後於崔少卿半步,再加上細密的雨簾,馮嘉幼瞧不清楚他的臉。

但能讓崔少卿起身相送之人,想也知道其品級,穿的卻不是官服,似乎是一襲水墨紋樣的儒袖寬袍,撐著一柄頗有江南風韻的油紙傘,與這雨天倒是相得益彰。

馮嘉幼停住腳步,躲去柱子後面避開他們。

等崔少卿將他送走,她才繞出來。

崔少卿回來之後,臉色凝重的仿佛能滴出水,招呼她進二堂裏來:“這朝堂又要不太平了,新任帝師當街遭人刺殺,你說說看……”

馮嘉幼一楞:“李大人遭人刺殺?”

崔少卿沈沈道:“這兇手該怎麽查,他是內閣舉薦的第三任帝師,對此最不滿的人是誰?”

馮嘉幼心道是太後黨,不要以為太後黨不敢這麽明目張膽,這很像閹賊的風格。

但也不排除是輔政大臣們借機挑事。

馮嘉幼反應過來:“方才您送出門的是李大人?”

此案恐怕關乎黨爭,如今大理寺一直沒有正卿,就是因為大理寺還沒被站隊,由大理寺處理最好。

“正是。”崔少卿頭痛不已,今年是怎麽回事,案子一樁比一樁棘手,“李大人親自來報案,我不接都不行。”

馮嘉幼尋思著:“也未免太巧了。”

崔少卿不解:“巧什麽?”

馮嘉幼問:“崔叔叔,聽說之前李大人約您兩次,方不方便告訴我他都說了什麽?”

“他回來京城誰都不請,連著請我兩次,搞得閹賊以為他在拉攏我。”崔少卿提起來更頭痛,“但他不是拉攏我,是在要挾我。”

馮嘉幼皺眉:“怎麽說?”

崔少卿看向她手裏的卷宗:“他讓人搬了一摞子卷宗副本擺在我面前,他說自己研究了大理寺內所有官員的斷案風格,這些不符合任何一人,問我是不是有位幕後軍師,觀其縝密思路應是一位女子。”

這不是要挾是什麽,私自將本該自己處理的案子交給一個女子來做,足夠言官彈劾一通的了。

馮嘉幼垂著眼,不只崔少卿會被彈劾,她往後也不能再自由出入大理寺,做她熱愛的事情了。

“崔叔叔將我說出來了?”

“不說能行?”崔少卿安撫她,“他私下來問,說明不想鬧大,奔著我來的我兜著即可,無非也就是站輔政大臣的隊。而且我與他談起你在起草新律的事兒,將你的一些想法講了講,他頗為欣賞,我覺著對你來說或許是個機會。”

馮嘉幼沈默許久:“崔叔叔,我先回去了。”

她一手抱著卷宗,一手提著傘出了二堂,沿著另一側游廊走出去。

如她所料,李似修站在游廊盡頭,瞧著正在避雨。像是怕雨勢過大,弄臟他過於繁瑣飄逸的衣衫。

馮嘉幼凝視他的背影時只覺著非常陌生,因為從前總共也沒見過幾面。

她甚至都不知這人究竟何時何地見到了她,隨後開始一門心思的求娶她。

“李大人。”雨聲中,馮嘉幼隔著挺遠的距離喊他一聲。

李似修提著合攏的傘轉身。

見到他的正臉,馮嘉幼才總算有了印象。

李似修的相貌自然和幾年前沒有差別,馮嘉幼第一次見他時,就記住了他這雙含情眼,令他瞧著有幾分輕佻。

但氣質與幾年前卻大不相同,當年他有些閑散悠哉,如今寫滿了清高矜貴。

說起來藏拙,這位才是藏拙界的祖師爺,不然也不會出其不意的奪下帝師之位。

李似修不認識的上下打量她:“閣下抱著大理寺的卷宗,瞧著也不像官吏,不知是何人?”

擱這裝什麽?但馮嘉幼還真不能拆穿他,他的身份不便私見官員內眷,她也不能明說自己是這大理寺的幕僚。

馮嘉幼知道他身邊肯定有暗衛:“李大人此時說話方不方便?”

他點頭:“閣下有話不妨直言。”

“聽聞您是來報案的?”要說的話有些隱秘,馮嘉幼上前幾步,看向他被劃破一道平整口子的右手臂,只稍微沁了點血。

但正是這點血,以他如今敏感的身份,卻足以攪動朝中的風雨。

“沒錯。”李似修頷首,“我今晚約了玄影司的謝千戶,遭遇刺殺後派了仆人去給他報信,仆人尚未歸來,我在此稍等一會兒。”

馮嘉幼面色緊繃:“李大人暴雨約人見面,真是有雅興。”

李似修笑道:“只因謝千戶外出多日,今日才回,我仰慕已久實在等不及。”

“難道不是因為下暴雨的晚上,更適合行刺的兇手逃脫?”

馮嘉幼摟緊手裏的卷宗,低聲沈沈道,“李大人這招聲東擊西用的漂亮,約著謝千戶出門,算準謝夫人會趁此時機前來大理寺。您又安排刺客當街行刺自己,推掉謝千戶之約,以報案之名來大理寺見謝夫人,憑誰都無法詬病你的行為。”

李似修目色沈靜的看著她。

馮嘉幼道:“當然,此次的刺殺行動並非臨時起意,也並不只是為了見謝夫人,不然也未免過於小題大做,當另有更高深的目的。”

李似修淡淡道:“閣下可知如此汙蔑帝師,是何等的罪過?”

馮嘉幼不卑不亢:“李大人既來大理寺報案,我大理寺自然有權問詢,有權推測案件的任何一種可能性,何來汙蔑?”

李似修微提唇角:“那我只問,我為何要大費周章的來見謝夫人?”

馮嘉幼反問:“你說為何?”

李似修避而不答:“閣下的推論只對一半,我今晚確實想要會一會謝千戶,看他乃何方神聖,沒料到路上竟會遇到刺客。遇刺之後,我才轉念先來大理寺見謝夫人,畢竟這樣的時機目前不多。”

馮嘉幼將信將疑:“李大人究竟為何非要來見謝夫人?”

李似修拗不過她的樣子:“因我猜這謝千戶非尋常人,謝夫人應是陷入了一樁源於壓迫的婚姻之中,在他身邊過得並不如意。”

他說完,等待馮嘉幼接,神色瞧上去有幾分鼓勵她求救似的。

但馮嘉幼卻只是冷硬地質問:“那又關李大人何事?”

李似修微微蹙起眉梢。

馮嘉幼的態度仍是冷漠地很:“我奉勸李大人一句,在京城只管做好分內之事,旁人夫妻如何用不著您來操心。”

突地響起一道驚雷,閃電照亮夜空。

李似修攏了攏被穿廊風吹的鼓起來的長袖,心道自己此番打亂原定計劃,提前兩年重返京城,正是因此緣故,豈會不算他分內之事?

馮嘉幼朝他微微躬身:“其實不管原因如何,謝千戶與謝夫人如今恩愛甚篤,還望李大人高擡貴手,莫在挑起事端。”

“恩愛甚篤?”從她口中聽到這四個字,李似修禁不住笑起來。

他第一次見到她,是在玄影司的武道場外,那天有個名叫裴硯昭的青年人在武道場一戰成名。

同時,那天也是李似修人生的至暗時刻,心灰意冷的跟隨人群游蕩到武道場,卻見樹邊蹲坐著一個好看的小姑娘,哭的泣不成聲。

他遠遠看著她哭了小半個時辰,哭的仿佛天塌了一般,讓他覺得自己今日或許並不是最慘的一個,生出同病相憐之感。

最後他鼓足勇氣上前,折腰遞條帕子去她眼前,她揮手打掉,罵了聲登徒子,起身提著裙子跑了。

想知道她是哪家的小姐不難,但李似修費了好一番功夫,才查到她那天是為誰而哭。

李似修又尋機會見她幾次,即使眉間鎖著愁緒,她眼中依然是閃著光芒的。

再瞧她現如今這幅模樣,他幾乎快要認不出來了。

他一直不語,馮嘉幼不知他知道多少,心中沒譜。

她實在摸不準這人,如今只能看出他是個心思極細城府極深的政客,這樣的人通常只會立足於自身利益,極少會被個人情感左右。

順他雞犬升天,逆他則死無葬身之地。

自己當年真是被裴硯昭給迷了心竅,只想著打發他,不然就算李似修再善於藏拙,憑他求娶她時想要展現自身的本能,她也應該能看出這人絕非池中物。

而這些年他遠在金陵,她有耳聞他官位爬的挺快,但並沒有極出色,她沒怎麽關註過。

若他再早些回京,馮嘉幼沒被馮孝安算計之前,興許真會考慮一下他。

但現在對她而言,他是個極危險的敵人,必須謹慎應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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